鉴史百战望蜀转

岑彭在火烧了蜀军架设的夷陵浮桥以后,开始跟田戎的败军展开了赛舟。

在上一回里,小可曾经介绍过:三峡这一段航道,因为水势凶险。因此自古自东入瞿塘峡,往往要每一舟入峡数里,后舟才能续发,否则非常容易追尾吗?

结果田戎率军一路跑,岑彭则率领汉军一路不要命一般紧紧撵在身后猛追。由于岑彭的紧追不放,导致田戎在仓促之间,根本没有机会在白帝城布置第二道防线。

而由于之前公孙述打的如意算盘,使得蜀军主力全都集结在了夷陵。换句话说,这个时候的白帝城,防御空虚,形同虚设。对于来犯的汉军,蜀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阻击,甚至白帝城的部队在看到岑彭赛艇队炸药包般的冲过来后,就直接开城投降了。

田戎一路退到了江州(今重庆市嘉陵江北岸),才勉强稳住防线。而岑彭在拿下白帝城以后,就开始率军徐图缓进。汉军一路上军纪严明,岑彭下令严禁掠夺百姓财物。

在这场东风的神助之下,大智大勇的云台神将岑彭一口气突破了三峡两处天险。而白帝城的丢失,就好比蜀地北面的剑阁天险被突破,蜀中门户已经完全洞开。

在夷陵会战结束以后,汉军整整向前推进了七百余里。而公孙述精心打造的长江半壁防线尽数落入汉军之手。岑彭上书刘秀,奏请他任命刘隆为南郡太守,自己则率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长驱直入四川。

刘秀不但同意了岑彭的请求,还顺带下了一道神诏书。他任命岑彭代理益州牧,攻下哪里就兼任哪里的太守。当然如果汉军离开该地,那么岑彭可以自行挑选官吏来担任当地的太守职位。刘秀可以说把汉军在蜀地的最高人事军政大权全都授予了岑彭。他这么做,不但再次阻止了吴汉的瞎掺和,而且表露出来一个非常强烈的态度:老岑我就知道你行!你放手去干!你的所有决策我全部支持!

刘秀下的这道诏书,使得东汉开国时期走位最风骚的岑彭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而他在蜀地,也开启了自己人生当中最神乎其技的凌波微步。

在拿下白帝城以后,岑彭一路向西,率军抵近江州,与田戎的残军交战。而后,战事进入到僵持阶段。江州是大秦帝国时期,巴郡的治所。这个地方汇聚了巴蜀诸多水道,成为成都东边的最后一道天险重镇。田戎率领蜀军主力驻扎在此,依靠着江州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充足的粮草供应,跟汉军僵持。

岑彭在仔细观察了江州以后,料定汉军无法攻下这座城池。于是他留下大将冯骏率领本部兵马继续围困江州城,自己则率领汉军主力沿着水路逆嘉陵江而上。

田戎的心态随着夷陵浮桥的烧毁而彻底被打崩,因此他也根本没胆子派遣水军去追击岑彭。这也使得岑彭在北面能够异常轻松地攻取了垫江(今重庆市合川区)、平曲(今四川省广安市武胜县),一举缴获蜀军粮草合计十余万石。

当岑彭在南面大获全胜的时候,北面的汉军也在南下的道路上获得了突破。在夷陵大胜以后,刘秀决定双管齐下,命令驻扎在汉中的来歙率领西北军动身,南下攻打武都郡,以配合岑彭的伐蜀大业。

南北汉军的最终目标,就是会师成都。

公元35年6月,来歙率领着云台大将盖延、马成等,自陇山南下,向河池、下辨进军。汉军大破王元、环安率领的蜀军,随后乘胜急进。而正面打不过汉军的环安,选择了剑走偏锋。他安排了一个刺客,前往汉军军营刺杀来歙。

我亲爱的小伙伴们,几乎所有的军事刺杀行动,成功的一个必要时机就是在对方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在心理作用下,人的警戒性会变得很低,而且在这个时候,还有大量的战俘能够混充到军营里面。

刺客成功地将尖刀刺进了来歙的胸膛,但来歙并没有被一击致命。在将刺客击杀以后,他用力捂住胸口,撑着最后一口气派人召唤盖延前来。盖延进入军帐,看到来歙胸膛上的尖刀,这位一起在陇西摸爬滚打的铁血硬汉顿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扶倒在地上,不能自己。

来歙挣扎着坐了起来,大怒道: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刃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公耶!(盖延!你他喵的在搞毛啊!我被刺客暗杀,以后再也没法报国尽忠了才来喊你前来交接,你哭个屁啊!我身上虽然插着刀刃,难道我就拿刀杀不了你了,是吗!)

盖延收泪勉强站了起来,接过了来歙的军权。来歙硬撑着这一口气,亲自给刘秀手书,这位硬汉在生死之时,依然不忘国事宗族: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可任,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陛下,我被贼人行刺,快不行了。我死不足惜,只是恨这些年报国不够,让朝廷,让天下百姓失望了。我手下的太中大夫段襄是块材料,他日可当大任。而我的那些兄弟们却个顶个的不着调,将来恐怕会因此获罪,我希望您能看在我的薄面上,放他们一马。)

书罢,来歙投笔抽刀气绝!

刘秀在收到来歙绝笔之后,哭到生活不能自理。跟祭遵一样,亲自素缟为来歙临吊送葬。当年7月,办完丧事的刘秀大怒,亲自来到长安,坐镇西北督战。当年10月,马成率军扫平了武都郡的蜀军残余势力,随后开始准备南下灭蜀,与岑彭军汇合攻打成都。

不过此时的公孙述,已经顾不上北面压境的汉军了,因为岑彭率领的汉军已经快打到家门口了。当公孙述听到岑彭舍弃江州,逆嘉陵江而上拿下平曲的时候,大骂岑彭你这王八蛋不按套路出牌。老子给你在江州准备了那么大一个防盗门你不知道打,怎么还跳窗户进来了呢!同时他还大骂田戎,你个王八蛋也不争气,你倒是截住岑彭啊!

看来只备一套防盗门并不保险,于是公孙述又额外配备了好几套锁。

他下令延岑率本部军回防广汉(今四川省遂宁市射洪县与四川省遂宁市之间),防守涪江一路;而兄弟公孙恢则率部驻防资中(今四川省资阳市),防守沱江一路;大将侯丹则率领两万多人驻扎在黄石(今四川省泸州市城西)一带,防守岷江一路。

公孙述在成都的外围三条江设置了三套大锁,静静地等候岑彭这把万能钥匙的到来。

但实际上,公孙述的这种设置,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因为岑彭强悍的水军,蜀军根本没有什么招架更不要说还手的力量。这就等于蜀军彻底被汉军牵着鼻子走,再加上已经失去了白帝城这一战略要塞,蜀地又是水网众多,岑彭简直就是鱼入大海,虎入山林。

岑彭面对公孙述设置的三道大锁,做了如下的安排:

不管你设置了几路防守,老子就直奔两路而去。他留下臧宫率领着本部兵马外加五万蜀军降卒从涪水上搠忽悠延岑,自己则再次率领精锐汉军溜号,沿江退还至江州。

在江州露了一面以后,岑彭又偷偷地跳了窗户。他再次率领汉军主力绕过江州,而田戎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为缩头乌龟做着代言人的角色。岑彭这次脱身以后,沿着岷江而上,突袭了驻扎在黄石的侯丹,一举将其击溃。

得胜以后的岑彭,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进行修整,而是乘胜昼夜兼程突击两千里,绕到了两把大锁的背后,突然攻克了毫无防备的蜀军大后方武阳(今四川省眉山市彭山区)。

在拿下武阳以后,祭起凌波微步的岑彭依旧马不停蹄,又以精骑长途奔袭,直取广都(今四川省成都市天府新区)。此时汉军距离成都,仅仅只有数十里之遥。岑彭这一路势如破竹,雷霆万钧,打得蜀军丢盔卸甲,望风而逃。

公孙述上一次收到关于岑彭位置的报告,还说他远在平曲,但下一份报告却是汉军主力出现在了成都的南门。怎么到处都是汉军主力,岑彭你个王八蛋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公孙述是彻底被打懵逼了,急的他是以杖捶地,感慨道:是何神也!

《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兵贵神速!兵重行军!兵胜于避实而击虚!

岑彭在咱们中国地势最险峻的地方,还是以客将的身份,将上述这些描写神将的词语通通秀了一遍。冯异定两京,耿弇平山东,岑彭下荆蜀,这是云台二十八将中的三大高光时刻。而其中,又以岑彭为将星之光!

因为公孙述不但实力最强,而且地理位置最占优。

自打被岑彭突破了夷陵浮桥以后,可以说几乎是全程暴风骤雨,打的蜀军是晕头转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在岑彭有如手术刀般精准切割之下,二十多万蜀军被打的人心惶惶,蜀地军心民心大乱。

到了这里,公孙述所谓的“成家”政权,似乎也要宣告落幕了。

但是,岑彭征蜀地的伟大演出,也在这个时候画上了句点。

根据《后汉书·冯岑贾列传》:彭所营地名彭亡,闻而恶之,欲徙,会日暮,蜀刺客诈为亡奴降,夜刺杀彭。

在岑彭率军拿下了武阳以后,他驻扎的地方,名字叫做“彭亡”。在营帐部署完毕以后,岑彭得知了这块地方的名字,心中大呼不妙。无奈当时天色已晚,岑彭打算在第二天天一亮就搬离此地。结果当天晚上,这位云台神将被蜀中刺客扮成的俘虏刺杀,算是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因而很遗憾的是,岑彭没能看到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南中国彻底回归祖国怀抱的那一天。

在《后汉书》中,有过这么一段论述:昔高祖忌柏人之名,违之以全福;征南恶彭亡之地,留之以生灾。岂几虑自有明惑,将期数使之然乎?汉八年,高祖刘邦途经赵国(时赵王为刘邦婿张敖),赵相贯高等阴谋于柏人(地名)刺杀刘邦。刘邦一问县名叫“柏人”,认为“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脱离了险地。

而所谓的“将期数使之然乎”,指的是岑彭就跟他的老朋友冯异一样,在即将功成名就的时候,完成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任务,离开人世。

凡征伐者,山川地名必小心之。

不过,随着岑彭的归天,公孙述也算是亲手葬送了本该幸存的家族未来。因为,他安排杀手刺杀的这位岑公,是《后汉书》评价的:岑公之义信,乃足以感三军而怀敌人,故能克成远业,终全其庆也,是仁义之至的岑征南。而即将接替岑彭的那位,则是“所过多侵暴”的东汉第一快刀手,云台第二将吴汉。

古之兴废,大抵不过天数使然。国祚存续,岂因一人而颠倒哉?可怜的公孙述,他杀的其实并非成家王朝覆灭的元凶债主。实际上,他杀的正是公孙宗族后嗣的保护神。

岑彭死后,太中大夫监军郑兴暂时统领全军,等待着伐蜀二把手吴汉的到来。不过在说起吴汉之前,还要交待一个人。就在这个时候,当初岑彭留在平曲的臧宫在蜀地东部也取得了巨大突破。臧宫率领着东部兵马与蜀军降卒五万余人,与延岑军对峙。时间对于延岑是有利的,因为臧宫额外接受了五万蜀军降卒,造成兵多粮少的局面。就在臧宫军即将断粮的时候,他果断扣留了刘秀派往岑彭处支援的七百精锐骑兵,随后下令部队星夜进军,登山击鼓,大造声势。

臧宫在左路安排了步兵,右路则安排了骑兵,中间以水军坐镇,三兵种两栖作战,喊杀声震天一般向延岑军突击。

延岑大败!

不得不说,延岑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自从当初他被冯异撵出关中开始,接连被耿弇,岑彭,臧宫等各路云台将按在地上各种摩擦。这次所部被杀和溺水者,高达一万多人,甚至就连江水都为之变色。毫无意外地,延岑又一次脚底抹油。他率领着残部逃回成都,汉军则乘胜追击,尽获蜀军的兵马辎重,投降汉军的蜀军高达十余万人。

臧宫进军至阳乡(今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当年隗嚣的手下大将王元见公孙述大势已去,也终于率众投降。

公孙述的精心构建的东部防线,逐一被汉军解锁。

公孙述的覆灭,只在旦夕了!

Kyle·Broflovski

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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