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远行从武胜到攀枝花

第一次远行

石乾华

我的第一次远行,是从家乡武胜县去公里外金沙江畔的攀枝花(当时称渡口市)。上世纪70年末期,国家经济还欠发达,出行乘车不是很方便,第一次远行的个中苦楚,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会感同身受。

二姨与我家同居住一个院落,二姨父在攀枝花的一个钢铁厂工作,回家探亲的时间不多,有时两三年才回一次家。年的腊月,生产队已经放年假,二姨决定带上刚满三岁的表弟去攀枝花探望二姨父。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央求二姨带我出去见见世面。那年我12岁,辍学在家。平时我帮二姨写家信,帮助她照看年幼的表弟,做些简单的家务,二姨很喜欢我。我的恳求,二姨征得姨父的同意,我有了平生第一次出远门的机会,第一次坐汽车、乘火车,看到外面的世界。

腊月二十四早晨,我和二姨、表弟三人,扛着行李,步行10余山里路到乐善场镇坐汽车到武胜县城。十里乡间小路,我扛着一包衣物(里面还有几斤红苕淀粉),二姨背着表弟,走了近2个小时才到达乐善镇的候车地点。遗憾的是第一班公交客车已经开走了。那个年代公交车的班次有限。乐善是区公所驻地中心场镇,每天却只有上午和下午一来一往两班次,小的乡场还没有开通客运线路。上午已经无望,我们只能候下午的班车。中午,二姨带我们到供销社的国营餐厅吃午饭。(那个时候没有私营的个体食店)二姨给我买了一碗干饭(二两粮票,5分钱人民币)和一碗小面(2两粮票,7分钱),她自己只吃了一碗小面。小面也没有什么好佐料,就有点油盐、辣椒味而已。吃饱午饭,候到下午3点过,县城开来的客车才把我们载到沿口镇汽车站换乘去成都的长途汽车。运气还好,我们到达车站时武胜到成都的长途客车还没有开动,座位也还有,我们就赶紧上了去成都的客车。那时去成都公里的里程,辗转蓬溪,遂宁,乐至,简阳。路况差,机车性能也不好好,公交客车到成都要走2天。下午5点从沿口镇的灯草巷汽车站出发,到一个叫石梯坎的地方搭乘轮渡过嘉陵江(冬天雾大,第二天出发耽误时间就无法当日抵达成都)到烈面镇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开去成都。

汽车一路颠簸,很多旅客晕车,车厢里的呕吐物臭气弥漫,乘客也是相互理谅,没有埋怨辱骂之声。晚上8点才到达成都新南门汽车站。二姨晕车厉害,到站下车已是有气无力,瘫软在地。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有经验,遇到这种状况,只得抱着二姨,和年幼的表弟一起放声大哭。有好心的成都阿姨问明缘由,递来开水,在二姨额头抹上风油精,扶她到候车室休息,然后引导我们乘公交车去火车站。在火车站售票大厅,精力稍有恢复的二姨叫我排队去窗口购买去攀枝花的火车票。几十米长的队列,站了1个多小时的队列才移动到售票窗口(长大后才晓得售票窗口售票的速度慢,是因为里面有熟人掐号占据了时间),买到第二天去攀枝花的火车票。在火车站听到来来往往的火车轰鸣声,心情十分激动,很想去看火车长什么样子,无奈车站是封闭的,我们的车票没有到检票时间无法进站去火车。想象着第二天就要坐火车,一夜间非常兴奋,旅馆里竟然没有安然入睡。

那时候的火车大都是烧煤炭的蒸汽机,内燃机很少。蒸汽机噪声大,烟雾浓,车速慢。车轮与铁轨之间的摩擦轰隆声与悠长的汽笛声相互交织,声音传播很远。时光临近春节,赶火车的人特别多。候车大厅人头攒动,旅客们提着大包小包,扶老携幼等待进站上车。听到开始检票的广播声,人群一窝蜂簇拥向检票口,通过检票口就奔向停靠在站台的列车。我们没有经验,也没有精力去抢占优势,“随波逐流”挤进车厢,找到自己的位置。记得我们乘坐的是普快列车,下午四点左右在成都上火车的,虽然是起点站,车厢里的座位却是满座。表弟幼小,没有购票,就轮换坐在二姨和我的大腿。第一次坐火车对什么都稀奇,从出世都在山沟里长大,没有见过外面的世间。车厢里的照明灯,排风扇我就感到新奇,透过车窗,看到一望无际的城市建筑,平原风光,心情特别激动。火车绕城郊区行驶,透过车窗仍然能望见成都的城市轮廓,好大的城市。列车呼叫着在川西坝子上奔驰。夕阳照射下,能看到成都平原上的大块田地里种的小麦,蔬菜,绿油油的一大片,看到忙绿的农民还在田间地头劳作。尽管车厢内人生嘈杂,列车运行哐当作响,情不自禁地靠近窗口探头向外观望,车头的煤渣烟灰迎面扑来,睁不开眼睛,缩回头,揉揉眼睛,又把头探出去看风景。比较舒适的乘车环境很快被破坏。火车沿途遇站停靠,下车的人少,上的人多。每到一站,车还没有停稳,旅客就蜂拥而至。人多势众,列车员被挤在一边,车站管理人员也无法招架,上车秩序混乱不堪。旅客千方百计往车上挤。个子小而精干的人从窗口直接翻入,率先接纳行李、小孩上车。力气大的占据车门要道,拉自己的人先上;站台上没法进,有的从火车底部爬过铁轨,从侧面窗户爬上车厢。更有甚者从顶棚上的排风窗口钻进车里。列车经过几个大站的停靠,车厢里人满为患。座椅下、通道里、厕所里都挤满了人。有躺着的,有坐着的,绝大多数连蹲下的地方都没有,只得站立。我虽然有位置坐着,但周边挤满了人,像楔子样把我卡得几乎不能动弹。火车过了峨嵋县(现峨嵋山市)境界,进入山区,隧洞一个接一个。火车头喷出的浓烈二氧化碳毒烟和车厢内锅炉燃烧的煤烟参合着人为吸烟吐出的烟雾在车厢里弥漫。车厢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年老体弱或有病的旅客更是难受,一时间集体咳嗽声,小孩啼哭声,旅客谩骂声混成一团。车厢通道被堵塞,供应食品的推车无法通行,一般旅客就失去了就餐的机会。上趟厕所也无比艰难,好不容易挪拢靠近,里面却站了满人,央求一个个谦让,勉强得以消遣。所以,饿了渴了,只能忍到。大小便来了,只能憋到。列车停下来更是糟糕,大家都怕下车后上不来车,宁愿受活罪,也不愿下车透口气,车厢里没有了新鲜空气流动,更加让人闷得慌。人们只希望火车早点移动,盼着天早点亮。第二天早晨,火车到达西昌站,下去部分旅客,车厢里才稍微松弛了点。我揉了揉发麻的脚杆,扶着座椅站起身原地动踏步,好半天才让血脉通畅。身体舒服一点,排队去厕所方便,换下二姨怀里的表弟,让二姨去开水房接水解渴,餐车买早点充饥。年少精力充沛的我就是那样的难熬,那些年纪大的,生病的旅客受难程度可想而知。傍晚十分火车到达攀枝花(当时叫金江火车站)车站,二姨父已在车站迎候我们,到了二姨父的单位,才晓得当工人的生活条件也不是很宽裕。姨父和另一个工友住一个单间。我们去后,另一个工友和我只好去别的工友处搭铺(借宿),好歹渡口的气候没有我们家乡十冬腊月那样冷,共享一床被盖也能保暖。生活是去集体食堂打饭吃,早上有包、馒头、稀饭、面条,午饭有甑子干饭,下饭菜有很多种,偶尔有炒肉,蒸肉,许多的新鲜蔬菜还是夏天的产品,后来才知道,渡口那里的气候比我们家乡暖和,冬天也能种出夏天的蔬菜。为了节约开支,很多时候是二姨用煤油火炉自己做饭。二姨父带我们到大渡口市区逛街,看电影,我在大街上看到身着不同服装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们,也第一次见到少数民族人群。比较优裕的生活和别开生面的城市风景让我感觉无比幸福,有些流连忘返。好景不长,春节刚过,二姨父就送我们返程了。返程路上,我们带走了姨父使用的暖水瓶,准备了温开水,煮鸡蛋、馒头,饼干,一路上没有挨饿,历时三天两夜平安回到家里。第一次远行,让我看到了许多新鲜事物,开阔了眼界,也尝到了出门的艰辛,理解了长辈们说的“在家千日好,出门一天难”的道理。尽管这样,回到家里,给家人和小伙伴们讲起远行的见闻,他们听的津津有味,羡慕之情油然而生。而今,祖国社会事业发展日新月异,交通运输业突飞猛进,出行方便快捷。从家乡走一趟攀枝花,坐汽车赶火车,一天就能到达,飞机几小时就到。出行环境宽松,出行乘车难已成历史记忆。

(文中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小介

石乾华,笔名蹉跎岁月,武胜县黑尔场黑塘沟人,高中文化。羡慕文人,喜好读书,闲暇时也写点感触见于报刊,写些文史类文稿供地方文史研究之用,是为广安市政协文史研究员。(来源:巴蜀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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